10月8日,我在《聯合報》「民意論壇」上發表了一篇題為〈追形式指標,卻不懂實質評鑑〉的文章,指責有位心理學大老對於學術界不斷嚴肅質疑他1979年發表在《自然》上的一項實驗,長年不作任何回應,立刻有人在留言版上猜測:「大老講的是曾志朗吧」,事後我又在《中國時報》上陸續發表〈學術跟屁,經濟當然只能代工〉及〈正直:學術研究倫理的判準〉,也都有人作出類似的猜測。
不錯,我文中所謂的心理學「大老」,正是曾志朗院士。曾院士目前是「國際科學理事會」「科學研究的自由與責任」委員會的委員,最喜歡把「研究的正直風範」(research integrity)掛在嘴邊,到處訓人。我想請教曾院士的是:1994年,您指導過的1位學生,從各種不同角度,做了10個以上的實驗,都無法得到同樣結果,因此在國內外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,質疑您作的研究結果到底是「神話」(myth)還是「實話」(truth)?這是不是一種「研究的正直風範」?像您這麼「正直」的人,對她的質疑,是不是應當公開回應?
曾院士或許還記得:40年前您在政治大學念教育研究所的時候,曾經跑到台大心理學研究所,和我一起修習劉英茂教授所開的「實驗設計」課。劉教授是學術界公認以行動實踐「研究正直風範」的楷模,但他從來不會標榜自己「研究的正直風範」。
2003年,我們的劉老師發表論文,指出「不能經得起實驗重覆的論文發表」,對後繼者造成的傷害,「就算用兩倍以上的精力,都無法彌補」時,您是不是應當有所回應?
劉老師是位謙虛而含蓄的人,他發表的這篇論文是以英文寫成,並沒有引起國內學術界的注意。然而,最近有幾位心理學界同仁,回顧多年來一系列的認知心理學實驗,檢討30幾年來的這項學術爭議,在學術期刊上以中文發表了一篇長達數十頁的論文。請問:這種鍥而不捨的努力,是不是「研究的正直風範」?他們對您的公開質疑,您是不是應當公開回應?
您在《自然》上發表的那篇不到4頁的實驗報告,說明西方拼音文字的實驗邏輯也可以套用在漢字的研究之上。30幾年前,在學術界普遍套用西方研究模式的時代,這種作法並不足為奇。然而,當學術界有人認為這種作法並不恰當,他們就該透過反覆公開辯論,致力於建構適用於本土社會的理論模式。這是社會科學本土化的開始。唯有透過學術社群公開而且坦誠的反覆論辯,才可能形成自主的學術社群,才能真正落實「研究的正直風範」。
相反的,如果有人利用自己的政治權勢,促成多所頂尖大學購買貴重儀器,再由他在幾個大學吸收的「樁腳」教授,負責訓練研究生,教他們在國際學術期刊上尋找熱門議題,套用西方流行的研究典範,大量發表「輕、薄、短、小」的論文,只要論文能夠在國際學術期刊上刊登,就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合法性與正當性。學術界這種「自我殖民」的作法,就是我所謂的「養小鬼」,把我們頂尖大學的研究生,訓練成只會盲目套用西方研究典範的「跟屁蟲」。製造出一大堆的「垃圾論文」,雖然很容易在國際學術期刊上刊登,對我們的國計民生卻沒有絲毫的助益。
在我看來,如果我們的頂尖大學都用這種方式訓練研究生,我們的教育就是日以繼夜,夜以繼日地在糟蹋人才,「浪費台灣人的智慧」;我們的經濟也注定只能停留在最不需要創意和研發的代工產業。台灣教育的下一步該怎麼走?在我們面臨抉擇的關鍵時刻,到處以「研究正直風範」自吹自擂的曾院士,總該站出來為學術界指點迷津吧?(作者為台灣大學心理系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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